明诚低着头推着服务车出去:“先生需要些啥?”
“嗯...声线也换了。”
“你不抬头看看我?”
明诚心里一颤。
心里转了几个来回,这声音不像是大哥那边的人。
他隐约间觉得熟悉,却实在想不出来。
这些个日子,他眼里心里全是明楼,全副武装地注意上海的动向,旁些事情是忽略了。他暗道不好。
他现在离对方身隔一人远,对方这么来一句,怕不是为了打他个措手不及,而是早有准备。在这已起飞飞机上,他轻举妄动不得。
对方见他还是低着头不答话,也不着急。
“我是鸿福堂的老板。直到今天,你还是那里的员工。”
阿诚猛然一皱眉,坏事了。
他虽然不清楚这人的来头,但现在这么个情况,怕是由不得他说一句碰巧。
他抬起头,看了那人一眼,心想真是怕啥来啥。
这么个骑虎难下的情况,明诚倒很快镇定下来了。
他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,只见那人翘一双腿,脚上一双英国CHURCH'S 手工皮鞋,身着毛呢大衣,明诚看不出品牌,单看质料剪裁,估摸也是手工制造的上等货。
那人左手拿了小杯红酒,右臂放在扶手上,手上一只小勃朗宁,枪口黑压压,正对着明诚。
脸上戴副长方银丝眼镜,正笑眯眯地盯着他,眼神扫过他衣服上的胸牌:“我收到的简历上,写的可不是这个名字。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?”
明诚还是不回话。
那人原本也不执着他的回答:“不知明先生是否还记得,小半年前你在杭州西湖边捞的一个少女?”
明诚皱眉,对方查过他!
他仔细回想,却豪无印象。杭州是他刚逃离明楼时到的地方,那时他心思重重,每天连报纸都要买两份,随身携带着,就怕看漏了些个什么。哪里记得住西湖边捞的什么少女?
摊上这么个事情,明诚心里烦躁,表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。
跟着明楼这些年,他深蕴敌不动,我不动。
对方看他表情严肃,缓缓地又说了句:“那是家妹。”
明诚的眉皱得更深了。
“不知明诚先生这番处心积虑接近我,所求为何?”
果然!
明诚从刚才就一直暗暗留意机舱的状况,现在这里就他们两个人,但他可以肯定这人手上的红酒不是自己倒的。
他刚从后舱过来,那里没人。
扫了一眼前舱的门,明诚察觉不出有人藏在后面。
要么就是那些人的隐藏能力很强,要么...
明诚望着眼前的男人:这个人很强。
“搭个顺风机”
他这话一出,机舱里安静了好一会。
只见那人把左手上的酒杯往旁一放。
脸侧过一旁,以手抚额,笑得无可自拔。
明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,这些动作他做来看似随意,却没半点死穴。
他笑得几乎浑身都在颤抖,右臂却仍然紧紧贴着扶手,枪口也正正对着他明诚,不曾移过分毫。
待他好不容易停了下来,又用左手拿下了眼镜,擦了擦似乎是笑出来的泪光。
“你可真是个有趣人。” 他停了一下,戴上了眼镜,又恢复成原先的温和公子模样,笑着问他:“阿诚先生可知道,这辆飞机的终点是哪?”
明诚冷冷看着他的脸,这人可是周谦!英女皇的代言人!!
现在出现在军统的物资运输机。
这辆机的终点不是重庆,就只能是香港!
明诚没忍住嘴边范起了一丝冷笑,这边谈判那边请外援,军统真是出得一手好谋略。
怪不得连明楼也查不出这运的什么东西。
就算不管他之前跟周辞的那些个碰巧,单单今晚他在这辆飞机上看到周谦,能逃得过去的机率就很低。
明诚此时又有些庆幸明楼没有出现,更没有下死命令带他回去。
现下这个状况,如果明楼也杯搅和进来...
想到他的身份,明诚就不禁松一口气。
这边厢周谦也一直在观察明诚,这人自被识穿后,只站直了身,皱了皱眉,没有多余的任何动作。
稳。这是周谦对明诚的评价。
自杭州以来,寻找明诚的人除了明家,还有周家。
周谦一直对接近自家小妹的任何物体呈怀疑态度,更别说英雄救美的明诚了。
不知道是谁不放心,知道了,更不放心。
但这人实在会躲,他们的人在杭州竟是白白地就把人跟丢了。
其实明诚那会但凡遇到个跟踪的,就往明楼身上挂。不跑才怪。
周谦硬是在杭州逗留了多几日,地方也没变。却不见对方再找上门来。
两个月前在鸿福堂发现明诚时,周谦是高兴的。
他一直等着明诚上门,结果人只认认真真地做他的服务员。
偶尔人也消失,但他也查不到些什么。
今日一早,他还没走,明诚就走了。
看明诚刚才那个样子,估计连他家小妹是谁都没想起吧。
他们家小妹聪明漂亮纯真可爱,明诚却是连人都没想起来,想到这,周谦眼一沉。
明诚拿不准周谦现在是个什么态度,枪是一直对着他,却并非什么要害,而是他的左膝盖。
明楼的近身功夫有两套,一是右攻左防的稳扎稳打,他常用这番功夫吊打他和明台;
二是左攻右防的应急功夫,明楼练得不多,出手就是狠、准、快。每每动手都是带着杀意的。
明诚一身袭承自他,他年纪尚轻,又自觉责任重大。练那手凌厉的功夫倒是更认真些。只是明楼教他时使用的左攻为主,虽然他有意主练于此,却多多少少带上了些明楼的痕迹。左脚的力道确是比右脚狠些。
这时周谦这么一出,他拿不定对方到底查了他多少。
毕竟人如果从杭州就开始盯上他,这小半年时间,以周家的能力,他估计只剩老底了。
周谦一直拿话问他,却又不等他答。
明诚看了一眼那人,他有种说不出的奇怪。
明诚10岁进明家,别的本事不敢认。
琢磨人心情好坏这事,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心得。
毕竟明楼经常一个表情表示几种心情。
他这会看着周谦,由疑虑、高兴到薄怒。
明诚没了解那些弯弯绕绕,自然不知道周谦的弱点在何处。
只见周谦眼是沉了,枪却是收了起来。
“阿诚先生想搭这一趟顺风机去哪?”
“去该去的地方。”
周谦一听就笑了,他伸手指了指明诚隔壁的椅子,做了个请的姿势。
见明诚没有动作:“阿诚先生喜欢站着说话?”
这是有话要跟他谈的意思了。到这个份上明诚也不推辞,坐了下来。
“阿诚先生该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吧?”
谈条件?明诚一时有些疑惑,现在这个状况,周谦还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?
明楼?!他猛然站起来。
周谦见他忽然弹起也是差点没忍住,不过他对危险的直觉一向很好。此时没从明诚身上感受到恶意,也就慢了几步。
明诚站直后就不动了:“我不吃午餐。”
“噗,咳咳咳。”周谦一口气差点没呛着自己。这个明诚是个老实人,他想。
他调整了下呼吸,抬眼看站着的明诚。对方一脸鄙视,他再傻也知道人误会了。
“我对明家无所求。嗯,也不算。” 周谦看了一眼明诚,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:“我这些日子派人留意了一下阿诚先生从前的工作,发现你的工作能力非常出色。正巧我身边就缺一个秘书,阿诚先生不觉得,比起服务员,这份工作更适合你?”
话到明诚耳边就变成了:我之前找人把你查了一遍,发现你以前秘书的工作做得不错。现在你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,你帮我打工,我给你保命。
明诚面无表情,现在这个情况容不得他不答应。一切等落了地再说。
他刚刚点头,对方就把刚才那杯红酒递了过来:“为了庆祝阿诚先生找到新工作,请喝下这杯酒,好好睡一觉歇息下。飞机到地你可要开始忙了呢。”
明诚眼中厉光闪过:“你威胁我?!”
周谦还是伸着那杯红酒,笑眯眯地看着他。
形势比人弱!!
明诚一觉醒来,人已在香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