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先收到的是阿香。这日明家前来了个外国姑娘,自国共拉开战争序幕,明镜就一直睡得不安稳,即使这个点了,阿香也不想去打扰她。所以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去接待。结果姑娘只看着她笑笑,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她。
她一看上面的字,眼眶就红了。抱在胸前狠狠地鞠了个躬,转身就往回跑。
也顾不得明镜醒了没,敲了两下门就推开:“大小姐…阿...阿诚哥...来信了!!!”气都还没喘过来。
明镜原先被她忽然推门进来吓了一跳,听到这话有些不敢置信。阿香还在喘着,她也着急:“信呢?!”
阿香把一直紧紧抓在胸前的信给递了过去。明镜拿在手上,忽然又安心了下来。她拿手反复轻拂上面“大姐亲启”四个字,又想起了当年明楼抓着小阿诚的手,一笔一画教他习字的状况。那时明楼抓住小阿诚的手,写了一个大姐,就指指明镜:“大姐。”小阿诚恭敬地跟着喊了声大姐。又些了个明台,指着明台:“明台。”小明台兴奋地拿着一只手指指着自己:“我我我” 小阿诚又恭敬地喊了声明台。
阿香那时也小,她没多大印象,看明镜神色也不知她在发什么呆。心急了就叫了声:“大小姐,里面写了啥?”
明镜拿剪刀细细地剪条口,掏出了里面的信纸,满满两页,双面都是字。
阿香在旁边伸着脖子,好不容易见明镜眼神从信纸中开:“怎么样了?”
“他说一切都好。”
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。
阿香兴奋着就要给明楼去报信:“我去找大少爷,告诉他阿诚哥来信了。”
明镜正打算点头,想了想又拦住了:“你说信是怎么拿回来的?”
阿香把刚才的事情又讲了一遍。明镜把信封拿起来掂了掂,翻过来,倒出了一张照片。
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,照片上明诚抱着一个孩子,旁边一个女子走着过来张开双手,像是要去接那个孩子。
明镜和阿香慢慢转过头来,互相望着。
“我不是在做梦吧?” 明镜问。
阿香直接捏了捏自己,很疼:“我不是,小姐。”
明镜见状也掐了自己一下:“那这是谁?”
“小小少爷?”
“胡说!这孩子都多大了?阿诚这才走多久?!”
阿香不说话,只看着照片上那孩子的脸。
明镜看着看着,一只手指着照片:“你说,这...这...这...这都算个什么?!”
阿香撇了眼照片上的女子:“这女的脸相不好。”
明镜啪一声打在了桌面上的照片上:“这个阿诚!不,看着样子,肯定是这女的勾引他的。”
“嗯!这孩子也不过是看起来有点像阿诚哥,说不定阿诚哥被人骗了。”
两人编排了一会,又开始发呆,最后还是明镜先反应过来。
“这事多少人知道?”
“我出去的时候没留意...”
“嗯。你先出去,就当没发生过这事。”
阿香点点头出去了,明镜把信收了起来。
晚饭的时候明楼回来了,三人如往常般说说笑笑。吃完饭明楼拉着明镜到客厅坐着:“大姐还记得出事后答应我的?”
明镜愣了愣:“记得。”
“那大姐可以把瞒着我的事告诉我了么?”
明镜一拧头:“我哪有什么事瞒着你。”
明楼也不说话,只看着她。
“哎呀,就是一个朋友给我寄了点东西罢了。你连我也管?” 过了一会明镜又拧过头来。
“是哪个朋友能让大姐这样忧心?”
明镜心里一跳:“胡说八道些什么?!”
“大姐,阿诚给你来信了。”
明镜瞪大眼睛看他:“你知道?”
明楼点点头。
“看过了?”
“等着大姐告诉我。”
明镜顿住了:“他也没说啥,就说过得挺好。”
“还请大姐把原件给我看看吧。”
“阿香,去把阿诚的信拿下来。”
明楼拿过信后也不着急看:“还有呢?”
“还有什么?!” 明镜猛地转过头来看他,对着他的视线又转了回去。
“大姐,你能瞒多久?”
明镜咬咬牙:“你就不能不知道?”
“他的事,我必须知道。”
明镜看了他一会,叹了口气。起身去拿那张照片。
交给明楼前,她说:“你要有心理准备。”
明楼看着他的眼睛:“我有。”
然后明楼接了过来,入眼的不是想象中明诚的遗照。
那股提着的气忽然就松了下来,他放任自己埋入了沙发。
明镜看他这样,赶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:“没事的,没事的。”
明楼闭着眼休了好一会,才再睁开。然后又愣住了。
他有很久很久,没见过关于明诚的物件了。
梦里的他,时而是小时候,时而又是长大的模样,睁眼醒来,身边连一张照片都没找到。
明楼有些恍惚,他抬头看了看忧心忡忡的明镜,拍了拍她的手,拿着照片和信上楼去了。
到了房间,他特意去看了眼日历。刚才一瞬间明楼有个错觉,明诚已经离开很多,很多年了。
多到能再找到一个心仪的女子,生儿育女,再给家里报喜信。只有他,一个人还留在他的那段时光里,一直不肯认清事实。
明楼看着照片里紧紧捉着明诚衣服的小孩,看着看着,又大口呼吸了几口气。
他盯着旁边的那个女子,咬着牙。这是他守护了多年的人,如今就这样被人抢去了?!
明楼把照片往大衣口袋一塞,又来回走了个踱步。深呼吸了几次,拿出了那个录音机,在一遍遍的“我爱的只有大哥一人”里渐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这孩子看起来也有6岁了,明诚才离开一年,不至于生下这么大的孩子。
既不是儿子,就一切好办。
明楼又把照片掏出来,看着上面的女子。
当日夜里明镜和阿香一直没怎么睡,都全神贯注留意着明楼的动作。结果天明了,两人出房门也没听到些什么。去敲门,人已经不在了。
明镜怕他出事,赶紧叫阿香去找。阿香跑了趟办公楼,回来说大少爷有事,离开了上海。
明镜着急地跺跺脚,又跑了一个。
过了两天,明楼又风尘仆仆地回来了。
明镜伸长着脖子瞧,后面没有明诚。
“怎么样了?!”
明楼没回答,只脱下了大衣交给阿香去挂好。
“诶!我问你怎么样了,阿诚呢?”
“在香港。”
“那你还不去追?!”
“我追不回来。”
明镜一愣:“你要放弃了?”
明楼还是那句话:“直至我死。”
明楼拉着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,手上的公文包放到了桌子上。
“那你是去调查了?查出什么了没?那孩子是谁?那女的是谁?”
“诶,你说话啊。”
明楼拍了拍她的手:“大姐莫急。”
明镜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,也安定了不少:“查出来了没?”
“查出来了。”
“谁啊?”
“周依。周家大小姐。”
明镜愣了愣:“那个周家?!”
“那个周家。” 明楼点了点头。
明镜啪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大腿,一脸坏事了的模样,又去看明楼:“有信心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你!”
“还请大姐给及援助。”
“我要做什么?”
“几天后,明氏在香港的业务会出现些问题,劳烦大姐亲自去一趟香港解决。”
“我去有用吗?”
明楼看着她:“您是他的弱点。”
明镜抿了抿唇:“怎么就招惹上周家了呢?”
明楼没回话。
“周依,周依。诶,我还周五了呢。这名字就不好听。哪里配得上我们阿诚。”
明楼被逗笑了。
“小弟还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还望大姐在香港探望阿诚的时候,能露出点儿当时伤疤。”
明镜定了定,想明白他是说当时她着急明诚的下落,收买了76号的人去问,最后从大兴楼上滚下来时留下的疤痕:“不过是划得有点深,有用吗?”
“有用。” 明楼点点头 “如果可以,大姐再说说当时的心情,就更好了。”
“你啊。这是要把我也算进去?”
“寻人之路,需全家合作。”
明镜轻轻打了他一下:“要那样他也不肯回来怎么办?”
“打晕了,带回来。”
明镜又打了他一下,这次是用力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