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，小明起了床先贴在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声音，然后才打开门，偷偷摸到厨房，还没伸出手，后面就传来了明诚冷冷的声音：“我就是教你这样走路的？”

小明吓了一跳，转过头来，垂着头，一副错了的可怜样。

明诚看他这样子，语气柔了起来：“饿了？”

小明点点头。

“先去饭厅等等。” 说完倒了杯温水，又上了楼。

昨天小明和明楼都上了楼后，明诚自个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好一会。

他想让自己先冷静冷静，现在这个时候忽然跟明楼独处，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。

明楼忽然就这么出现在他家，又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。

像是过往就这么翻了过去，他没离开过明家，他们还是兄弟。

刚开始见到他那会的震惊、喜悦渐渐被愤怒、苦涩代替了。

说到底，明楼不愿跟他谈。

这么多年，他不信明楼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，可是那个人一直在逃避。

他想逃避，他就由着他，一退再退，直到无路可退。

现在明楼又把他拉了回来，还要继续演这场兄弟的戏。

他低着头，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。

怎么就不再给他点时间？再多一点，也许他就真的能和明楼做一辈子的兄弟。

当初他收养小明，除了跟这个孩子投缘，还存了一份心思。

等再过些时间，他放得下了，小明长大了。

他就带着孩子回明家，对明楼说：“大哥，我回来了。这是我孩子。我从小养大的孩子。”

他想让明楼看看，不是所有从小被带大的孩子，都会爱上另一个人。

他想让明楼知道，哪里来的什么错把亲情当爱情，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是明楼，他是明诚。

或许那个时候，他就能跟明楼做一辈子的兄弟了。

现在...

明诚嘴边范了丝苦笑，不管明楼这么来的香港，这会周谦必是知道了消息的，毕竟周依刚刚从这里踏了出去。

他不可能放任明楼在外，但留在这，看明楼的态度，是真的打算不谈了。

他喝了几口水，吞下了口中的苦涩，上了楼去。

一推门，明楼斜躺在摇椅上，侧头看着他。

他这儿地小，虽是复式，统共不过三间房间，他和小明各一间，还有一间做了书房。

房间也比明家小许多，推门进去，左边是一张床，右边一个衣柜，中间还留点空位。

他摆了张摇椅在那，正对着房间的窗户。闲些时候，就拿一本书，半看半回味书里的故事。

这个小区闹中取静，白日里明诚都把窗户开着，吹来些许的凉风，说是给房间里带些生气。

晚上的时候，旁边的路灯都漏几丝昏黄的光进来，小明好几次推开门进来，都被这宁静温和的景象撼住。

现在摆在明诚眼前的就是这么一副现世安好的景象，刚做的心里建设又坍塌了几分。

他移开视线，低下头，把眼眶那丝红逼了回去。

“我来拿个枕头。” 说完也不看明楼。

明楼自他开门，视线就没离过他。

见他拿了枕头就往外走，起来一把捉住枕头，明诚也停了。但他没回头。

“你这样我怎安心睡得下。”

“大哥不必客气，你往常也不习惯跟人挤在一起。” 明诚已恢复冷静，声音显得有些清冷。

“你又不是旁人。哪有客人让主人去睡沙发，自己睡床的道理？” 说着把捉住的枕头又扯了扯。

明诚转过身来看着他：“ 那你去？”

明楼顿了顿：“ 我去吧。哎，就是不知道背上的伤睡沙发会不会更严重。” 一脸担忧的样子。

他说的是他俩还在军统军校的时候，第一次去执行任务。明诚心不够狠，差点惹了个大祸，还是明楼帮着收拾。为了这事，明楼当时曾从二楼摔了下来，幸好楼下有量小车垫了垫。虽是躺了医院，医生当时也说了，不会留后患。明诚也是那时开始，心狠得下来。

明诚看他这个样子，顿时气就来了。早八百年就好了的伤现在还拿出来说，他从前怎么就不知道这个人这么没脸没皮！

“需不需要我帮明长官叫个车送你去看看医生？！”

“那倒不用，阿诚你帮我看看就行了。”

明诚不回话，那眼盯着他。

明楼也一直看着他，好一会说了句：“阿诚，我困。” 说着还在扯那枕头，这回倒是轻易扯了回来。他拿了回来就去放到床上，看了看，又拿起来拍拍，整理整理。

明诚看着他的背景，皱起了眉。刚才那一会，他看到了明楼眼底下深深的黑圈。虽然明楼还是往常的那个明楼，可他明显地感觉到了，面前的人憔悴了不少。那股惭愧又缠了上来，如今这个时势，他任他一个人扛着大局，从前说的同生共死都抛弃了，还要担忧自己。明诚心里叹了口气，他若愿意，就这样吧。就这样度过这些时间，总会提起来的，明楼在这里能呆的时间不久，等他开口要他回去，他们就谈谈。

他走了过去，坐到床的另一边，看着明楼有些错愕的脸，拍了拍床铺，似他第一次跟明楼同床时：“睡吧，大哥。”

夜里的时候，明楼转过身来，一手捉住了他的手腕，也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，还是假的。

明诚一夜无眠，感觉到了他曲着的手臂，往下睡了点。让他的手可以直着捉住他的手腕。

天亮的时候，明诚想起昨天一天都没吃什么，他坐了起来，打算先去做个早饭。

谁知刚一动，手上的力道就加大了。他看了眼还闭着眼的明楼，也就不动了，就着这个姿势，又发了一会呆，直到肚子响了起来。

看这情况也只能叫醒明楼了，他摇了摇明楼。只见对方睁开了眼睛，坐了起来，然后就不动了。

明楼刚醒的时候其实尚未清醒，单看他神色看不出，只觉他在思考，这事只有明诚知道。

但这个时候，他其实意识还没到位，往常明诚很喜欢这个时候，因为只有这个时候，明楼看起来才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大哥。

眼见自己又要掉进回忆里，明诚暗骂了自己一句，又伸手去摇了摇明楼。

好一会明楼的意识终于回归了，他看着眼前的人：“阿诚？” 声音是刚醒的低沉中带了丝黯哑。

明诚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过身去拿水，明楼有个习惯，醒来后先喝一杯水，再说话。

转了过去，才发现床头柜上没水杯。这不是明家。

明诚心中叹了口气，又转过跟明楼说：“我去给你倒杯水。” 说完手一用力，挣开了明楼，开门下楼去了。

刚到厨房就见到小明探头探脑，怕是饿坏这小孩了。但他不愿小明被明楼见着了说没规矩，又说了一句。

他端了水上去，放在了床头柜上，跟明楼说了声我去煮早饭，又下楼去了。

楼上明楼喝了几口暖水，又环顾了一周，才笑了开来：“ 真是阿诚。” 也不知说给谁听。

小明规规矩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，他其实一点也不饿。昨日明诚上了楼，他就偷偷下来拿了些零食。东西都往日里周依带来的，她的东西大部分明诚都婉拒了，有些实在拒绝不了的，收了下来，明日就还了一份等价的回去。怕的不是礼，是人情。

这个时候小明还真有些感谢那个女子，这几日怕是过不了安生日子，零食总好过饿肚子。

他看得出来这俩人之间有些不妥，但大人的事情，他们不说，自己与其猜，不如不猜。

明诚吃了早饭就去了上班，明楼去书房看了一会小明的学习，眼眸深深，却什么也没说。

明诚刚上班就被周谦叫去了办公室，也不说，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明诚也大大方方地跟他回望。等到周谦桌前的电话响起，才解脱。

又一日快过去，明诚下班的时候想：这日子，还是好的。

回到家里，却是一阵飘香。

明诚有些发愣，走到饭厅，满满一桌饭菜。明诚转过头看看客厅里一副我眼瞎我什么都不知道，让我安安静静看完这本书的小明，又转过来看坐在饭桌主座的明楼。

对方转过头来：“来，吃饭。”

明诚看着他的笑容好一会，转过头去，隐藏了自己那红了的眼眶。

他这个奉承“君子远庖厨”的大哥啊...